Sweet❤sweeT

那样的传闻变得人尽皆知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毕竟周泽楷在学校里太有名了，哪怕本人性格无比低调，一举一动依然无法避免地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这一次，为此心潮澎湃的人比以往更多一些，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女生。

江波涛在午休时间为了下午的英语测验临时抱佛脚，眼睛盯着书本，思绪却不由自主跟着前座几个围在一起讨论八卦的女生跑了。

“不管，反正我不信，也没看到他和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过啊。”

“难说啊，你看你连话都没和他说过，不还是偷偷喜……”

“我哪有！”

“你脸都红了。”

“好像是隔壁班的班花呢……有人看到他们上周五放学以后一起出现在小操场旁边的花坛。”

“我也听说了！”

“还有这事？”

 

江波涛一个单词都背不进去。

他当然也听说了。毕竟全校现在都知道，他们一直很少与女生打交道但暗恋者无数的大校草，终于恋爱了。

这个消息在不断传播扩散的过程中逐渐衍生出了各种不同的版本。

有人猜测他的对象可能是在隔壁大学就读的漂亮姐姐。因为周泽楷曾经说过自己更偏爱性格温柔又成熟的类型。

更多的人倾向于他正和一个漂亮的学妹打得火热。因为不久前被人目睹了他和人家在放学后私会。

小部分人强调，我们的周大帅哥，应该正处在单恋当中，还没能修成正果。

这种猜测的依据也是这一场风言风语的源头。

在他们班几个男生凑成堆吐槽女生难以捉摸想要表白示好却不知从何下手的时候，周泽楷坐在一边安静地聆听，若有所思。最后当大家互相调侃起来，他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好麻烦。”

三天以后，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他正在为情所苦。

 

那几个女生交流完了八卦消息，又开始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起来，眼神还不断往江波涛的方向飘。

半分钟以后，一个女生作为代表主动跑到他身边，笑着问道：“你和周泽楷学长关系那么好，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来说给我们听听嘛。”

江波涛无奈地合起书本：“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啦。”

女生耸了耸肩：“不说拉倒，小气。”

“哪有啊，美女向我打听事儿，我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但我真的不知道，这种人传人的事情，本来就不可靠，听过就算了，别当真啊。”

对方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江波涛自己也不是很相信这一套理论。

毕竟空穴来风，其来有自。

可他确实什么都不清楚。他听说的并不比别人多，知道也没比别人早。

他在昨天放学以后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向流言中的主角打听，可惜并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

但他觉得极有可能是真实的。

因为周泽楷在听到他的问题以后，愣了几秒钟，接着光速地红透了脸。

江波涛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感到郁闷，大约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终于有了不愿意告诉他的秘密，而自己居然需要从别人口中才能得知他的消息。

觉得，有点寂寞。

 

放学的时候周泽楷还是在老地方等他。

背着有些泛旧的书包，穿着洁白的校服衬衣，刚修剪过的短发整齐柔顺，远远看见江波涛以后立刻眯着眼睛微笑起来。

画面美好得仿佛出自十多年前最纯情的偶像剧。

江波涛在向他走去的时候偷偷地想着，他有什么理由为情所苦呢，明明每个人都该喜欢他。

他想起一个多月以前，周泽楷曾躺在他房间的单人床上，怀里抱着他的枕头，看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然后向他提问。

周泽楷当初用了很长时间来描述那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如果有个人暗恋你，想对你表白，你觉得什么样的形式比较好？

现在想来，自己那时候实在是有些过于不开窍了。如此明显的求助，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他当时侃侃而谈。

他说，表白这种事，关键不是形式，而是对象。若是不喜欢的人，再大的排场，再动人的话语，也只会让人觉得为难罢了。但如果彼此中意，即使什么都不说，一个眼神就该懂了，哪需要多说什么。

周泽楷听完，抱着枕头继续发呆，什么都没说。

如今看来，似乎是并不顺利了。

那个被他偷偷喜欢着的女孩子，到底得有多迟钝多不开窍呀。

江波涛想，或许他应该更直接地告诉周泽楷，不如你就面对面简单粗暴地把我喜欢你四个字说出口，没几个女孩会下得了狠心拒绝你。

与此同时他却又忍不住觉得，不说也好。若论理由，大约是对发小的那一点自私又幼稚的独占欲。

 

江波涛的自行车没有后座，所以周泽楷一直是站着的。

他从后面伸手搭着江波涛的肩膀，因为呼呼的风声和马路上嘈杂的车流声，每次想要说话都得俯下身来凑到江波涛的耳边。

“听说你小测验挂了。”周泽楷声音带着笑。

“谁啊，那么无聊还和你说这个。”江波涛一回头，自行车立刻开始打飘，站在后边的周泽楷重心不稳，连连惊呼。

等他重新把车头稳住，周泽楷又俯下身来：“让你不好好复习。”

江波涛缩了缩脖子，然后小声抱怨：“你就不能说大声点么，靠那么近气都吹我脖子上，痒死了。”

周泽楷没听清，凑得更近了：“嗯？”

“没事，”江波涛呼了口气，然后说道，“我没好好复习都是你害的啊。”

“啊？”周泽楷茫然。

正巧遇上红灯，江波涛停下车，回过身去，恰好对方正弯腰凑在他的耳边，瞬间几乎脸贴着脸。

在江波涛做出反应以前，周泽楷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你脸红什么？”江波涛问。

“有吗？”周泽楷反问。

两个人互相瞪了会，绿灯亮了。

 

江波涛回家以后才想起来，他原本打好腹稿的台词，忘记说了。

我复习不好，都是你的错啊。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想着你支支吾吾面红耳赤的模样，心烦意乱一个词都背不下。

都怪你，有了喜欢的人，居然不愿意告诉我。

然后他又琢磨了会，觉得没说也好。

听着像在撒娇似的，有点儿丢人。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传言又进化出了新版本。

昨天来找江波涛探听消息的女生课后再次把他拦住，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周泽楷学长和我们年级哪个女生关系比较好？”

“又怎么了？”江波涛皱眉。

“隔壁班的班花说的！”女生有点兴奋，“说周泽楷学长的心上人就在我们年级。”

五分钟以后，江波涛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前阵子那位传说中的班花和周泽楷因为一起准备文化节活动所以经常凑在一起。

在班花各种有意无意的打探下，周泽楷透露了自己喜欢一个低年级的学妹，同对方关系很好，奈何对方好像对他没什么意思。那女孩听了，以为周泽楷在暗示她，于是上周五鼓起勇气表白了。

当然，这些都是她在表白之前告诉别人的。

那之后她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江波涛对此一无所知。

可他偏偏不愿意让旁人知道周泽楷这些事都瞒着他。

于是他强作镇定，装模作样地说道：“估计是她从头到尾都会错意了吧，你们不知道，小周平时说话特别简略，和他不熟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误解的。”

对方将信将疑。

“真的啊，”江波涛冲她笑，“总不可能他连我都瞒着，却愿意告诉一个不熟悉的学妹吧？”

太有道理了，连自己都要被说服了。

一定是那个女孩搞错了。

 

到了放学的时候，江波涛不幸撞上了他的英语老师，于是被一路提溜到了办公室，就昨天糟糕的测试成绩开始了无穷无尽的批评教育。

江波涛心里苦。他想给周泽楷发个短信，奈何手刚伸进口袋里，面前射来的视线就立刻凶恶了十倍。

他一边听着老师絮叨一边随口附和，心里惦记着周泽楷这回该等急了。

“你这两天上课也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和你其他任课老师打听过了，都觉得你这两天态度很成问题，”老师表情严肃，“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江波涛被他这上下两句的逻辑关系给弄晕了，“我哪有啊？”

“我没有那么老古板，把早恋当成毒蛇猛兽，”老师努力表现出和蔼的样子，“关键是，不能影响到学习嘛。”

“……”江波涛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解释起才好。

“你和周泽楷关系很好吧？你要向他学习啊，人家就算早恋，也一点都没耽误学习。”

连你都听说了啊！

江波涛目瞪口呆。

 

终于被放行以后，江波涛是一路跑出去的。

见到周泽楷的时候，对方正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低着头踢地上的小石子玩。

等了那么久才见到人，周泽楷刚一抬头的时候还板着脸皱着眉，可看到江波涛那气喘吁吁的模样后，又立刻笑了起来。

“干嘛去了？”他问。

江波涛弯下腰喘了会气：“被老师拖去教育了，让我谈恋爱不要影响学习。”

“啊？”周泽楷满脸惊讶。

“还拿你作为先进例子给我当榜样，让我向你学习，恋爱学习两不误。”江波涛说。

“等等……你……”周泽楷一副着急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了啊？”

周泽楷看着他，抿着嘴不说话。

“全校都知道你恋爱了，你也什么都没和我说啊。”江波涛摊手，“你的事情还要别人告诉我，感觉真的特别不爽。”

最后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像是在撒娇的，有些丢人的话。

“……”周泽楷张了嘴却没吱声，愣了半天后低下去头，伸手抓了抓头发。

场面有些尴尬。

就在江波涛感到后悔，想要说些什么挽回气氛的时候，周泽楷再次抬起了头。

“你也没告诉我……”他说。

他还在计较自己刚才随口说的话。

于是江波涛灵机一动，打算趁机套他的话。

“那，我现在老实告诉你，你也告诉我呗？”

周泽楷迟疑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那就更不能说了。”

 

江波涛很郁闷。

但周泽楷看起来似乎比他更郁闷。

他甚至不肯上江波涛的车，执意要自己走。

江波涛没办法，只能推着车跟在他边上。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会，周泽楷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到底是谁啊？”

江波涛没忍住，笑了。

“逗你玩儿的，”他说，“是老师误会了，我每天除了上课写作业就是和你混在一起了，哪儿有机会泡妹子啊。”

周泽楷瞬间侧过了头瞪大眼睛看他。

“别不开心啦，”江波涛说着，扬了扬下巴指向自己的车后座，“上来？”

“……哦。”周泽楷乖乖点了点头。

 

原来这家伙也会因为同样的理由不高兴啊。

江波涛迎着风猛踩脚踏板，觉得心情意外地愉悦。

可就算这样，他也还是不愿意老实交代喜欢的究竟是谁，这就很奇怪了。而且，他并没有否认确实有这样一个对象。也就是说，他真的心有所属，愿意告诉别人，却不愿意让他知道。

江波涛突然有了奇怪的联想。

周泽楷还在为如何告白而苦恼着。

周泽楷问自己什么样的表白比较容易被接受。

周泽楷说，喜欢的人和他关系很好，比他低一个年级。

周泽楷以为自己恋爱了，立刻心情低落。

自己除了上课写作业一直和周泽楷呆在一起，那么对方也该是一样的。

江波涛猛然按下了刹车。

于是周泽楷瞬间撞在了他身上，发出一声惨叫。

 

“怎么了？”周泽楷揉着下巴皱着眉头看他。

“你……”江波涛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开口。

而周泽楷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你向你喜欢的对象……表白了么？”江波涛问。

周泽楷表情瞬间就尴尬起来了。

“你什么都瞒着我不说，我真的很难过啊。”江波涛装可怜。

两个人还没从车上下来，车还在非机动车道上。周泽楷想了想，跳到了路面上，然后拉着江波涛走到人行道。

“没啊。”他说。

“为什么？”江波涛问，“没自信，怕对方不喜欢你吗？”

周泽楷迟疑了一会，小声说道：“不是你说的么……如果也喜欢我，看眼神就懂了……”

“……呃…………”

“既然没懂……那就是不喜欢我吧……”他说。

“等等，不是……我那只是随口瞎说的。你知道我也没和人交往过啊，都是理论知识，和实践总归会有些区别的，”江波涛着急，“说不定你喜欢的那个人特别迟钝，还很蠢，脑子转速慢非常笨，你不说他就反应不过来……”

周泽楷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呀……我觉得他挺聪明的。”

“……哦，”江波涛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总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说说看，说不定就两情相悦了呢。”

“真的？”周泽楷微微侧过头来。

“真的。”江波涛说。

“好，”周泽楷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说完，又走到了路边，用眼神示意江波涛上车。

江波涛顿时有些茫然：“啊？”

“回家呀，”周泽楷说，“你真的想走回去吗？”

 

江波涛非常后悔。

所以说，做人真的不可以自我感觉那么良好。

思考“如果周泽楷喜欢的真的是我那要怎么办”然后得出结论只用了两秒钟，但思考“周泽楷真的要去和别人表白了我该怎么办”用了整整两个小时依然没个答案。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把脑袋钻到枕头底下，假装自己是一只鸵鸟。

说不定周泽楷现在正和那个人在一起，红着脸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不可能会拒绝他的。他那么好，所有人都会喜欢，就算对方原本没那个意思，也必然会被打动。然后他们就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从此以后周泽楷就不会再每天等着他一起放学，休息日也不会来他家玩，有想看的电影都不会第一时间邀请他。

好烦。

想象一下都觉得非常郁闷。

江波涛把脑袋从枕头下拔出来，拿起了手机。

他知道这样不太好，但他忍不住想要搞破坏。

 

电话在很久以后才被接通，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带着几分慌张。

“怎么啦？”

“你现在人在哪儿？”江波涛问。

“我……呃……我在……”周泽楷支支吾吾的。

“不方便和我说吗？”

“……”

“……那算了，”江波涛重新趴回了床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挂了。”

摁断了通话，他又把脑袋塞进了枕头下面。

这个世界好残忍啊……

不过如果周泽楷察觉到了他的不快，立刻再回一个电话过来，他还是愿意接起来的。

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真的震动了起来。

不是电话，而是一条短信。

“在你家门口。”

 

江波涛冲出去打开门，看到周泽楷正蹲在门边捧着手机。

在他开口以前，周泽楷瞬间站了起来，然后似乎是因为动作太快而有些晕眩，向后蹶了两步。

“没事吧？”江波涛想要去扶，手刚伸出来，就被塞了一个信封。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信封，一抬头，周泽楷已经转身跑掉了。

江波涛愣愣地拆开，抽出信纸，看了第一句话。

——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用文字的形式传达比较好，面对面说有点不好意思。

他把信塞进口袋，追了出去。

 

“所以你本来打算从门缝里塞进来？”

“……”

“突然接到我的电话吓了一跳？”

“……”

“你连署名都没有诶！万一我认不出来怎么办？”

“……”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很有可能会被我爸妈拿到。”

“……”

“所以我觉得表白这种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就像我现在这样。”

“……嗯？”

“我喜欢你。”

“……”

“给点反应嘛。”

“……那么巧，我、我也是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