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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楷陷入了深深的挫败感中，无法自拔。

作为高等恶魔学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生，一直以来，他都被寄予厚望，也从未辜负过众人的期待。

强大的魔力，无懈可击的理论知识，所有考试对他而言都易如反掌。

唯一被诟病只有沉默寡言的性格了。但恶魔嘛，当然是要酷酷的才好。实力过硬，不爱说话有什么关系呢？

所有人都默认，周泽楷也会是这一届学员中最优秀的毕业生。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在来到人类世界之初，周泽楷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被毕业考试中默认送分题的第一关给难住。

所有恶魔都觉得这是一项毫无难度的任务。

随机抽取一个人类，用任意方式让他陷入绝望，然后从中汲取足够的力量。

对恶魔而言，这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周泽楷原本也这么觉得。这甚至动用不到任何高阶魔法，在以往的课堂中他早就学过一万种让人类产生负面情绪的方法。

但他如今来到人类世界已经好几个月，依然没有通过这项测试。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几天所做的事。

上星期四他试图用平底锅煎蛋，然后煎出了一块碳。这让他的任务目标产生了一点点非常细微的负面情绪，勉强可以拿来塞牙缝。

而一直到昨天，他在连续弄坏两个锅和浪费了几十个鸡蛋以后，终于顺利煎出了一只无比完美颜色金黄形状优雅令人食欲满点的荷包蛋。他的任务目标在品尝过后高兴极了，连续夸奖了他两个小时。

于是周泽楷也跟着非常高兴，跃跃欲试打算从今天开始挑战一些更高级的料理。

而现在，他站在料理台前，陷入了沉思。

他想，他到底在干嘛呢。再这样下去，他还能顺利毕业吗？

周泽楷觉得非常不对劲。

不，他不可以再做这种毫无意义只会让任务目标感到高兴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离开了厨房。然后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从柜子里拖出了手持式吸尘器，开始清理灰尘。

等整个家中都变得闪闪发亮一尘不染，周泽楷非常满足地舒了口气。

接下来做什么呢？一大早他就已经铺好了床，上午洗掉了这几天积攒下来的衣物，还换掉了走廊里有些接触不良的灯泡。

……要不然还是去做饭吧？

于是他再次来到厨房，开始研究食谱。

当微波炉发出一声巨响时，周泽楷内心非常受伤害。

不过在他清理爆炸现场时又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太好了，等他的任务目标回来看到了，他就能非常久违地汲取到一丁点负面情绪了。

按照这个进度，大约再过上七八十年，他就能顺利累积到足够的能量来通过这次考试。

江波涛到家的时候周泽楷正拿着起子试图修复被炸坏的微波炉。

“小周你在做什么？”江波涛好奇地看着面前被分尸的微波炉，“坏了？”

周泽楷兴奋又期待，“我弄坏的！”

“哦……不用修啦，这都好多年了，我正好想换个多功能的，丢了吧。”江波涛笑着在他面前坐下，然后举起手里的袋子，“买了肠粉，吃吗？”

周泽楷立刻点头。

等坐在沙发上拍着肚子打起饱嗝，周泽楷才意识到他的期待又落空了。

恶魔对于人类的情绪非常敏感。悲伤，愤怒，绝望，所有的负面情感都是恶魔补充能量最好的食粮。但随着他被江波涛发现然后在这个家里正式住下的时间逐渐增加，他已经很久没有察觉到过这样的情绪了。

江波涛每天都心情很好，甚至他炸掉了他的微波炉也完全没有介意。

不过，他偶尔会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突然消极起来。

比如周泽楷暴露的当天晚上。

江波涛非常有诚意地邀请因为长时间没有吸取到任何力量而失去隐身能力的他继续在他家住下，并承诺会努力配合他达成任务目标。

原本就因为一段时间的相处陪伴而有些舍不得离开的周泽楷在短暂的犹豫过后与他达成了协议。

到了睡觉的时候，热情的江波涛积极友善地邀请他挤同一张床铺。

“你看，你现在失去了能力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睡在天花板上了是不是？可地板又冷又硬，我家沙发还是单人的，唯一能躺的只剩下这张床了。我睡相还挺不错的，你看了那么久应该是知道的吧？我们就将就着挤一挤呗。”

周泽楷欣然答应，然后一团身变成了一只黑猫，躺在了江波涛的枕头边。

然后他感到身后涌起了一片非常浓郁的悲痛情绪。

但当他歪着脑袋向江波涛表示疑问时，那情绪又立刻消失无踪了。

江波涛冲过来，把它搂进怀里，然后笑着说，“挺好的，现在我们还可以睡同一个被窝。”

又比如上个月末。

周泽楷因为失去了所有能力，不再能像以往那样隐身飞在江波涛身边跟着他到处跑，于是只能每天宅在家里无所事事。

于是他为了给自己找点消遣，掌握了一系列家务技能。

然后他非常顺便地用江波涛的废旧衣物给自己搭了一个晚上休息用的猫窝。

当他兴奋地向江波涛展示的他的劳动成果时，以往每次都会对他大加赞赏的江波涛瞬间情绪掉入了低谷之中。

捧着猫窝等待夸奖的周泽楷惊讶地看着屋子里逐渐浓郁起来的悲伤情绪，不知所措。

但当第二天那个猫窝从家中无端消失以后，江波涛的心情立刻又变得好了起来。

再比如半个月前。

他在晚饭后同江波涛一起散步，然后聊起了彼此的往事。

在同江波涛说了一些恶魔学校里的趣事后，他突然有感而发，叹了口气，表示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去，有些难过。

江波涛问他，“你很想立刻回去？”

周泽楷点头。当然想啊，不然他要怎么顺利毕业呢？

江波涛当时只是笑了笑。但周泽楷抽了抽鼻子，觉得整片空气中的味道闻起来都变得酸酸的。

这一次，江波涛忧郁了好几天。

而周泽楷在很久以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错过了汲取能量的最好时机。

只怪他当时虽不明所以，但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情绪低落起来，无暇他顾。

那之后，他偷偷在江波涛身上留了一个小种子。

在家里同他一起的时候汲取不到力量，那就只能期待江波涛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不顺利了。

以他之前24小时盯梢的经验来看，上班时间是正常人类负面情绪爆发高峰。届时他的种子便会自动把那些情绪转化为力量，然后传送给他。

只是万万没想到江波涛最近连工作都特别顺风顺水，那颗种子愣是没派上什么用处。

在他胡思乱想时，江波涛洗好了碗筷，走到他身边，然后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他笑嘻嘻看着周泽楷，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周泽楷非常有默契地团成了一只猫，跳了上去，然后在江波涛伸手揉它脑袋的时候呼噜起来。

“其实我希望你一直住下去，永远都不要走。”江波涛说，“不过这不太可能吧……你总要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周泽楷眨了眨眼睛，没吱声。

“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江波涛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然后笑了笑，“算啦，不想那么多了。”

周泽楷又在空气中察觉到了食物的气味。

留在江波涛身上的种子非常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把那些小情绪一点点收集起来，然后传递到周泽楷的身体里。

久违地拥有了一些力量，可周泽楷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恢复了些许魔力的周泽楷在第二天收到了一个紧急通知。

他的授业老师在终于联系上他以后情绪激动，告诉他如果再不完成任务就要算作毕业考不及格。

资优生周泽楷也跟着慌了起来。

原来这任务还有时限，来的时候根本没听说呀。大概是在他以前所有接受这项测试的学员都光速地通过了考验，所以压根忘了提吧。

“不及格会怎么样？”周泽楷问。

“当然是不能毕业，”他的老师说，“要不然你赶紧趁着现在还有一点力量先回来，我给你走后门办理一个临时休学，这次考试作废等下次再考。要不然记到档案里可就难看了。”

周泽楷当然没有意见。

事不宜迟，得赶紧出发。他在桌上留了一张小字条，转告了江波涛自己的动向，让他不要担心。

回到了学校，刚踏进老师的办公室周泽楷就被一通碎碎念。

“我真想不通，你到底为什么会无法完成那么简单的任务？”

周泽楷背着手偷偷用脚尖踢地板，觉得难以启齿。

我就是见不得他难过啊。会觉得胸口像被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呼吸不畅，甚至连脑袋都跟着变得晕晕的。

可能是病了，而且还病得有些重。

他的老师皱着眉头强行读取了他的心理活动后，连续说了三次“你完蛋了”。

正当周泽楷想要表达一下异议，突然浑身一热。

一股带着强大力量的热流涌入了他的身体，让许久没有接触过力量的周泽楷觉得手脚甚至有些发麻。

他在一片茫然中疑惑地看着他的老师。

而他的老师则是一脸惊喜，“恭喜，你的任务好像完成了。”

周泽楷短暂的迟疑后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身后是老师着急的喊声，“你先去交任务啊！！！”

当他一路往回赶的时候，依旧有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他的身体因此变得更轻便，也能更快速地移动。但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再次冲进江波涛家里的时候，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停下然后老老实实伸手开门。他的能力已经完全恢复，只要他需要，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也因为这样，一直到他扑到江波涛身上，对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出现。

可能是因为周泽楷悄无声息，也可能是是对方的感官在强烈的消极情绪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变得迟钝麻木了。

江波涛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他留下的小字条。

周泽楷知道，从他留在江波涛身上的种子向他传递力量的那一刻起，江波涛大概已经在这儿呆坐了几个小时了。

“……小周？”江波涛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你不是走了么？”

周泽楷用力抱着他，猛摇头。

“你把我吓坏了。”江波涛说。

周泽楷心想，我知道，我也被你吓坏了。

“你这是……回来和我告别？”江波涛问。

周泽楷又摇头。

要是江波涛也有读心术就好了，这样他就会知道，他回来是为了告诉他，他再也不想离开了。

他不知要如何表达，于是便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了江波涛，然后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不要难过。这里，见不得你难过。

所以会让你觉得悲伤的事情，我全都不会做。

“真的很吓人啊！‘我回学校去了，别担心’，这没头没尾的，你要我怎么不瞎想呢？”

“哦……”

“所以你……不走了？”

“嗯！”

“那就好……对了，你突然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啊！！！”

“诶？等等，你去哪儿？”

FIN。